阿静
时间:2023-05-22 08:37:47 来源:桃源一中 作者:张芷柔
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,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。
阿静是我的邻居,我们青梅竹马,形影不离,她胜过百个泛泛之交。我们见过家长,在对方家里过夜,彼此身边的朋友都知道我们是最好的闺蜜,她的爷爷待我也如亲闺女一般,爷爷从小伴她长大,无论困境还是顺境,他始终是她最坚强的后盾。因此他的离开让阿静陷入了怅然若失的泥潭,久久不可自拔。
中考完的那个夏天,一如既往的清晨与阳光,唯一不同的,是那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和被带来的噩耗。阿静带着哭腔,不知所措地给我打电话,听到这个消息的刹那,漏了一拍的心跳提醒我这并不是梦境,那个记忆中笑得满脸褶子的小老头永远的离开了我们。整个房间里的空气像是凝结了一样,缄默之中,只有电话那端仍在倾诉。
阿静请了假,我无法与她面对面交谈,只能通过晚上打电话来倾诉。在她支离破碎的言语之间,我的心底升起一股名叫酸涩的火焰,火舌舔舐着我的五脏六腑,自胸腔蔓延上鼻尖,叫人坐立难安。初二的那个春天,阿静的爷爷因一氧化碳中毒进了重症监护室,她的父亲带着我们一起去了医院,高压氧舱里有不少病人,但她的目光只停留在虚弱无力的爷爷和陪护的奶奶身上。她执拗地没有哭,像倔着性子故作坚强的小孩。阿静的爷爷被推出高压氧舱时我紧紧地跟在病床旁,他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似的睁开眼睛,气若游丝地喊着阿静的名字。她挤出一个牵强的笑,即便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。我不信神佛,那一刻我却希望佛光普照在他的身上。但麻绳总挑细处断,命运捉弄苦命人。阿静爷爷的病情还是恶化得很快,他好像不认识阿静了,每每看到她时,他的眼里再没了从前的宠爱,只剩茫然。可能他是想最后一次保佑她,直到中考结束他才撒手人寰,而阿静也顺利考上了理想的学校。父母带着我参加阿静爷爷的葬礼,一路上我异常地沉默,母亲像是看透了我的心绪,于是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,回到了那栋承载着我们共同回忆的房子。
车子驶进大门,停在院内,映入眼帘的是蓝白的横幅、院内的神像和供奉的香火、敲锣打鼓的作法乐队和众多素未谋面的乡亲,这些深深刺痛了我。阿静帮父母招呼亲戚,忙着料理白事,安慰奶奶和各位亲戚。她让自己忙成了一只转个不停的陀螺,四面周全八面玲珑,用尽了所有力气控制脸上的每一块肌肉才让自己看不出一抹哀愁,但我知道,她的内心早已是天崩地裂,所以无一丝声响。
晚上封棺,阿静爷爷穿着寿衣被抬进了黒木棺。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触碰他的脸颊,在我们很小的时候,阿静爷爷也曾抓着我们稚嫩的小手手抚摸下巴上的胡茬,但现在只剩冰冷僵硬,不留一丝温度。记忆里那个会说笑、会生气、会煮宵夜的爷爷和眼前干枯瘦削的人渐渐重合。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从此缺席,平静的情绪被打破,阿静趴在我的肩上,呜咽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,我的鼻尖也蔓延上了一阵苦涩,那些被封存的记忆涌上心头:夕阳下一老两小的身影、河边清冷凌冽的风、电动车上宽阔可靠的肩膀和那碗滚烫的馄饨。水雾氤氲,模糊了我的双眼,也模糊了我的回忆。我别过头去不忍再看,但离去时我步步回头,希望阿静的爷爷下辈子平安顺遂,无痛无忧。
守夜那晚,我陪着阿静,她望着那副棺材,困倦和疲惫好似要把她吞噬。她说她像陷入海底,做了一段光怪陆离而又短暂模糊的梦,梦境像走马灯,从小时候爷爷给她买烤地瓜、在炭火里放蒿子粑粑,到爷爷死前嘴里有关她名字的呢喃。也许新梦是旧事的拆洗缝补,她自诩为一个乐观积极的人,总是大胆着眼未来,从来不烦恼身后之事,但那天她无数次的回想起曾经而又黯然落泪。她似乎意识不到他已经离去,所以显得淡漠,但无数个光影都提醒她他已经离开的事实。每次我们路过那个卖地瓜的小巷,摊子仍在,但如今只剩我们二人,我拉着她离开,因为我知道只一眼就能勾起万千回忆,鼻尖发酸情难自禁。
我们都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孩,只是我们的家人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普通又隆重地爱着我们。阿静的爷爷会永远在她身侧,保佑她坦荡且自信地走向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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